2002-04-24来源:江苏省国画院 |
马鸿增 工笔花鸟画在20世纪下半叶得到空前的发展,80年代以来,众多后起的中青年画家,在前人的基础上继续推进,将传统精神与现代意识进行融汇,从而拓展出新的审美境界,张德泉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之一。 一 我和张德泉已有三十年的艺术交往,目睹了他从青年时期到中年时期的艺术创作历程。他的秉性,我想概括为三个词:勤学、执着、有悟性。唯其勤学,方能广收博取,厚积薄发。早年,他曾先后从扬州邹雨生,苏州张辛稼,得水墨写意及没骨诸法之妙谛。60年代初,又进江苏省国画院学习,受傅抱石,钱松喦诸前辈悉心指导,进而孜意专研宋元工笔花鸟画,反复摹写几可乱真。又广泛学习画理画论,从多方面奠定了坚实的传统文化基础。唯其执着,方能坚韧不拔,百折不回。为扩眼界,深入广东、云南热带雨林写生,备受辛苦,以苦为乐,力求拓展新的审美领域。唯其有悟性,方能触发灵感,化真为美。在大自然中吸取英华,使作品具有构思睿智、意境清新、天然的审美品位。 唐代美术史论家张彦远《历代名画记》中有一句非常精辟的话;“境与性会。”这个“性”,就是指艺术家的本性、性格、气质、素养、内在精神。张德泉正是由于勤学、执着、悟性这三个“性”俱备,并找准了适合自己的艺术方位,也即实现了“境与性会”,因而他的工笔花鸟画得到了令人瞩目的成就。 二 张德泉工笔花鸟画的审美特性之一,是富于强烈的关爱生命的人文精神,这一点是和古人“天人合一”的宇宙相一致的。传统花鸟画又称为“写生”,即要求表现出自然物象的生机、生气、生动之趣。这一观念不仅为了准确地描绘现实中的花木禽鸟,而且集中体现了中国人与自然生物的审美关,系借以抒发自己的情感,从而间接地反映社会生活和时代精神。在当今生活节奏快速,人心躁动不安的情势下,张德泉坚持驻守在与大自然为伍的天地之中,他所关注的不仅是花鸟的形态外相,而且注入了对花鸟生命本质的体悟和真诚纯粹的挚爱之情。在他的作品中,总焕发着一种清新、秀丽、朝气蓬勃的生命活力,郁郁葱葱的山花野草和生气勃勃的飞禽小鸟,构成画面的主旋律,充满清澄明亮、纯洁宁静的气息,充分表达出他对大自然生命活力的赞美。这种情怀也是对当代人渴求会自然和生态意识、环保意识觉醒的有力的回应。张德泉从不画残荷败柳、凄鹤哀鸿,也从不抒写所谓“淡淡的忧伤”,他所吟唱的是一曲曲积极向上的生命欢歌,这正是许多当代人求之不得的精神境界。 在他的笔下,禽鸟往往成双成对,甚或成群结队,相互依恋,浸透着人间的问情。《畅游春波》中,两只小鸭仿佛刚学会游泳的幼儿,调皮地在水中嬉戏,而翠绿欲滴、向上伸展开的茨菇,恰好成为它们欢快情绪的烘托。《珍禽图》画风雪中一群鸳鸯组成一个圆圈,它们相互依偎,或小憩、或私语,散发出患难与共的亲情,令人怦然心动。《林中曲》则是一群小鸟在南国密林中自在地聚在枝头,似乎正在啾啾唧唧唱个不停。《小聚》是一番奇观,热带雨林中特有的树木,长而粗的主干向上弯成弓状,大叶婆娑,其间飞来几只欢叫的小鸟。这种从生活中观察捕捉来的灵感之作,自然洋溢着鲜活的生活气息。德泉说过,画中有鸟,鸟必是主;主体既定,余则为宾,则当簇拥之,附和之,宾主融洽,混为一体。他的作品正是按这样的原则去创作的,也是符合突出关爱生命的人文精神这一主旨的。 三 张德泉工笔花鸟画的审美特性之二,是审美视野的开阔和审美内涵的充实。元明以来花鸟画视野多为折枝花卉、点缀禽鸟,梅兰竹菊喻“君子”,牡丹喻华贵,鹭雁喻闲雅之类,基本上未曾摆脱孤芳自赏式的文人雅士的审美情调。张德泉把视野延伸向广阔的大自然,那里有着状态天然、充满野趣的花木禽鸟,与大地、天空、空气、阳光交融为一个和谐的整体。热带雨林所呈现的种种生物景观,有许多都是前所未见,从写生中发现新的美,并进而升华为艺术美,给画家提供了发挥艺术创造力和想象力的广阔空间。 在张德泉的许多作品中,不再按传统观念的以“虚”为上,而改为构图饱满,乃至有溢出画外的余味,绵延至无限的空间;花木与禽鸟往往连为一体,暗示着自然生命相互依存、密不可分的新观念。新型的画面结构显现出强烈的审美张力。这种审美视野反映出画家从立足当代出发,超越近古而溯向远古文化的雄深底蕴。所谓张力,冲击力,不仅仅诉诸视觉,更应当诉诸心灵。 《泽国春秋》是一幅满构图,肥大碧绿的龟叶竹几乎覆盖了全画的右方大部分和左上方,只留下左下方稍空,画两只俯仰有致的热带鸟,面向外,似正觅食。画面显然具有发人联想的艺术张力。《高拂云天》《令箭荷花》《吐绶鸡》等也是满构图,特异的南国动植物形态本身所具有的新颖感,经过画家巧妙的艺术处理,张弛有度,虚实相生,开合相和,越发显出大自然清韵天然、厚朴纯真之美,令人生返朴归真之思。《莲中之王》更是出奇制胜,王莲的叶子和花都是圆形物,画得不好,极易呆板,此画却别出心裁,通过整缺、朝向和聚散来求得形体变化,而两只神气活现的鹡鸰鸟则改变了最大一片叶子的大圆弧的单调。另一幅《家家都在花丛中》,将当代生活中的白色铁栏杆引入画面,并采用了一般画家忌讳的直线分割式构图,栏杆横平竖直,但由于有红色叶筋花的圆弧和绿色蝎尾蕉作斜势处理,加上两只伫立栏上的小鸟,使整个画面非但不呆板,反而显出人间情趣和时代气息。 四 张德泉工笔花鸟画的审美特性之三,是对艺术语言的多方位的探索和精进的追求。开放的视野和多方面的基本功素养,使他能够突破传统画法的分类,大胆地探索工笔重彩与水墨写意相结合的道路,形成具有某种综合特色的艺术语言。其主要特征可以概括为;既工笔,又写意,既见色彩魅力,又见笔墨功夫,时见肌理效果。但在总体上,仍然是工细一路的风格类型。他根据画面内容和形式美的需要,自由地运用着多种艺术语言,即绘写出花鸟的形神,又能表现出某种特定的空间气氛,并且能自如地传达出画家生活感受而产生的“心象”。 传统的工笔花鸟画,往往侧重于色彩的运用,而对用笔墨缺少考究。张德泉却有意识的将两者有机交融,产生一种墨气沉着、色泽淡雅的新语汇。如,《泽国春秋》有意减弱绿叶的纯度,色中掺入淡墨,从而使水气氤氲的氛围格外突出。《骤雨初歇》也具有类似特点,山雉的艳羽和浓郁的竹林形成明暗对比,远景竹林和近景竹林又形成明度的对比,画面的精致描绘恰到好处地表现出雨后初晴的气息。张德泉认为,黑色虽不炫目,却是大方、沉着、端庄,实为众色之首,于五彩氛围中尤显其能。此言甚是,他的作品就是这一观念的展示。 为求语言丰富,张德泉不排斥吸收西画光色处理之长,精心地渲染,一丝不苟。有时也使用渍水法,营造出一种色泽斑斓的特殊效果,使画面显得洒脱轻松,别有意趣。《高拂云天》中粗壮的竹根和竹叶,正是这种方法的巧妙运用,产生岁月沧桑的历史感。《自在春光》中老树的水渍浓重斑驳有效地烘托出寄生于其身的兰花的劲韧亮丽,侧立于兰叶的小黑蝴蝶,精雕细刻,十分醒目。有时,张德泉还采取带有装饰性的“虚化”手法,减弱画面次要部分的视觉效果,增强主题形象的表现力度及画面色彩的亮度。《林茂自有佳禽来》《鸟鸣山更幽》两幅画,将背景的树干枝叶全部“退火”处理,笼罩在清淡的灰绿色调中,朦朦胧胧甚至带有平面感,而前景欢快飞舞的鸟群分外鲜明夺目,造成新颖的视觉效果有助于烘托充满生机的意境。工笔花鸟画在新时期有了大步的拓展,出现多种有益的探索。无疑,张德泉的艺术之路值得关注,值得总结。 2002年4月24日于金陵十门斋(作者为中国美术家协会理论委员会副主任,江苏省美术家协会理论委员会主任,江苏省美术馆研究员。) 责任编辑:王洁 |